在杨村的田埂院落间，养鸡是家家户户刻进日常的习惯，而给小公鸡做“阉割手术”，早已不是简单的农活，而是流淌在乡土肌理里的传统习俗，藏着杨村人世代相传的生活哲学与烟火智慧。这看似朴素的操作，既是对家禽生长规律的顺应，更是乡土生活里一套成熟的“驯化之道”，把张扬不羁的公鸡归置得温顺实在，恰似杨村人过日子的通透——不贪虚浮，只求踏实丰盈。
   未阉的公鸡，活脱脱是乡野里的“风流汉子”，性子野得没边，浑身透着股不受约束的洒脱劲儿，活成了杨村那些未成家小伙子的模样，直率热烈，藏不住半点心思。它们嗓门格外洪亮，清晨天刚蒙亮，便昂首挺胸站在墙头放声啼鸣，声线粗粝又高亢，能穿透整个村落的晨雾，叫醒家家户户的炊烟；平日里更是闲不住，精力旺盛得没处安放，眼里满是对母鸡的多情，整日里追着母鸡在院子里打转，迈着轻快的步子穿梭在柴堆与菜地间，时而昂首踱步示好，时而扑腾翅膀凑近，把鸡群搅得热闹又纷乱，连母鸡下蛋的心思都被搅散，家里的蛋篮常常空了大半。除此之外，它们还带着杨村男人骨子里的刚直，好胜心极强，争风吃醋，见了邻里家的公鸡便红了眼，立马竖起浑身羽毛，像披了件炸毛的铠甲，爪子用力蹬地，脖子伸得老长，张嘴就啄，你来我往打得头破血流也不肯退让，常常浑身羽毛凌乱，伤口渗着血丝，看着狼狈却依旧不肯服软。更让人无奈的是，这些“风流公鸡”的心全扑在争偶、打斗上，根本没心思长肉，即便每天喂足稻谷、杂粮，也只长骨架不长膘，瘦得皮包骨头，摸上去全是硬邦邦的筋骨，杀来吃时没几两肉，肉质还粗糙发柴，带着一股浓重的腥膻味，连体虚的老人、孩子吃了不但难消化，还会将曾经患有过的老病复发。除了留几只品相周正的用来留种繁殖，以及祭祖拜神用外，其余的未阉公鸡大多是“白吃粮食不顶用”，成了家里养鸡路上的“小麻烦”。
   而阉鸡，恰恰是解决这份麻烦的关键，这道手术不仅能彻底改变公鸡的生长轨迹，更是杨村人养鸡路上的“必做功课”，直接关乎家禽的出肉率与肉质口感，对农家生计有着实打实的影响。做了手术的公鸡像换了一副模样，彻底收了那股风流野性，性子变得温顺憨厚，再也不惹是生非，每日里踏踏实实过日子，吃饱了就找块向阳的墙根晒太阳，缩着脖子眯着眼打盹，或是慢悠悠在菜地边啄食青草与虫蚁，日子过得安稳又惬意。没了感情纠葛与争斗消耗，它们的精力全用在了长肉上，体重蹭蹭往上涨，没多久就长成了圆滚滚的“憨实胖墩”，浑身圆滚滚的，摸上去满是厚实的肉感，褪去了往日的单薄。更重要的是，阉鸡的肉质变得格外细嫩鲜香，彻底没了未阉公鸡的腥膻味，肌理细腻软嫩，不管是清炖时炖出淡黄色的浓汤，入口鲜醇不腻；还是清蒸后蘸着葱姜酱油，凸显肉质本味；亦或是白切后淋上热油激香，每一口都鲜嫩入味，成了杨村人餐桌上的珍品。逢年过节阖家团圆，桌上必有一盘阉鸡肉；招待远方亲友，阉鸡是撑场面的硬菜；家里女人坐月子补身体，清炖阉鸡汤更是必备的滋补佳品，暖心又养身。也正因如此，阉鸡在市场上格外抢手，价格比未阉公鸡高出不少，一到年关，农户家里的阉鸡刚出栏，就被邻里或是商贩抢着买走，成了农家增收的“香饽饽”，足以见得阉鸡手术对杨村人的重要性。
   杨村的阉鸡手艺代代相传，早已成了一门地道的乡土技艺，阉鸡师傅皆是经验老道的老手，凭着一手过硬的本事走村窜户，成了村里人人熟悉的“常客”。师傅们出门时总挎着一个旧布挎包，里面装着全套工具：一把小巧锋利的手术刀、一把细长的镊子、一根细长的塑料管、一根竹弓弦，连最基本的消毒酒精、几团棉花都不用，工具简单却样样实用，每一件都被用得光滑温润，藏着岁月的痕迹。这手术看着精细复杂，实则有一套简单好懂的操作技巧，师傅们做得行云流水，几分钟就能搞定一只，手法娴熟得让人惊叹。操作时，师傅先弯腰把小公鸡牢牢抓在手里，再将其放在脚边，一脚稳稳踩住鸡的翅膀，另一脚踩住鸡的爪子，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，既不让公鸡挣扎乱动，又不会伤了它的筋骨；接着用手指捏住鸡翅膀下的皮肤，轻轻拨掉一小块鸡毛，放在一边，再拿起手术刀，指尖微微用力，在鸡皮上轻轻划开一道不到一厘米的小口，手法精准至极，眼神笃定不慌，绝不会伤到鸡的内脏；紧接着，拿出一根竹子弓弦将刀口扩张开，再将套着塑料绳子的细管，小心翼翼伸进小口，轻轻拨动寻找鸡卵子，一旦套中，手指轻轻一抖，就能将鸡卵子完整摘出，这一步最考验技术，既要干净利落，又不能留下残留，否则会影响公鸡后续生长；最后，捡起刚才拨下的鸡毛，轻轻按在刀口上止血，不用缝合，农家土鸡的自愈能力极强，短短两天伤口就能结痂愈合，之后依旧能正常吃食、生长，丝毫不受影响。
   在杨村，阉鸡从来不是随意为之，而是有着不成文的讲究，这习俗早已融入乡土文化，成了杨村人生活里的一部分。农户养鸡时，总会精心挑选一只品相好、叫声洪亮、体格健壮的未阉公鸡留种，专门用来打鸣报时、繁衍后代，其余的小公鸡长到一两斤重、性征刚显现时，就会请来阉鸡师傅做阉割手术。杨村人心里门儿清，一只公鸡就足以满足一群母鸡的配种需求，多留只会乱了鸡群秩序，不仅浪费粮食，还会让鸡群整日纷争不断，得不偿失；而阉鸡的生长速度比未阉公鸡快一倍还多，出栏早、出肉率高，不管是自家吃够烟火滋味，还是拿去市场售卖补贴家用，都格外划算，这是祖辈传下来的生活经验，更是乡土智慧的沉淀。
   如今日子越过越好，村里养鸡的人家或许少了些，但阉鸡的习俗依旧被保留着，这早已不是单纯为了增收、解馋，而是成了杨村独有的文化印记，藏着杨村人的生活态度与文化情怀。这道简单的手术，驯化了公鸡的野性，也理顺了乡土生活的节奏，把虚浮的张扬归置为踏实的丰盈，恰如杨村人骨子里的品性——直率实在，不恋虚浮，只求日子安稳富足。一代代杨村人看着阉鸡师傅走村串户，听着公鸡从洪亮啼鸣到温顺踱步，尝着阉鸡肉的鲜香滋味，这份习俗便在烟火日常里代代相传，成了刻在杨村人记忆里的家乡符号。一口阉鸡肉的鲜，一声阉鸡师傅的吆喝，都是杨村乡土文化里最鲜活的印记，藏着最地道的家乡味，也守着最纯粹的乡土情怀，任凭岁月流转，始终温暖如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