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	   “九连山高接云天,客家歌声溜过山”,在龙南杨村的崇山峻岭间,一种高亢激越的歌声总能穿透林海、回荡河谷,这便是被称作“有《诗经》遗风”的客家山歌瑰宝——过山溜。它诞生于客家人与山野共生的岁月,承载着千年迁徙记忆与乡土智慧,成为杨村客家文化最鲜活的声音印记。
 
	    杨村过山溜的起源,深植于客家人的生存智慧与山野环境。明时政府推行开荒政策,杨村所在的太平片区客家人勤耕劳作,粮食渐丰后,便常挑着余粮翻越九连山前往广东售卖。彼时山高路险,原始森林中虎豹出没,客家人为驱兽自保,进山过坳时便放声高歌,以嘹亮高亢的歌声震慑猛兽、传递信号。这种歌声尖亮如哨,能在山谷间久久回旋,当地人将这回旋之音称作“溜”,“过山溜”便由此得名,又名“过山邦”,在杨村、九连山一带代代相传,成为太平山区最具代表性的客家山歌形式。
 
	    从歌词文脉来看,过山溜是杨村客家人生活史的“活化石”。早期歌词多聚焦山野劳作与生存场景,《唱只山歌显威风》以“一声高唱惊山虎,双脚稳踏石阶路”的豪迈,再现了客家人穿行山林的胆气;《细妹捡柴该子来》则用“晨雾绕山柴担轻,歌声溜过竹青青”的细腻,勾勒出田间劳作的生活图景。爱情作为山歌永恒的主题,在过山溜中更显质朴动人,《山歌好唱口难开》以“杨梅好吃树难栽”的隐喻,唱出客家男女的情愫,衬词“哟”“哎”的婉转拖腔,恰似山间清风拂过心弦。
 
	    时代流转中,过山溜的歌词不断注入新的时代基因。新中国成立后,《屋顶银燕》用“簇簇银燕屋顶飞,天南地北入窗扉”,描绘了杨村通电通电视后的新生活;近年来的《发扬客家好传统》则以“客家儿女好优秀,传承文脉续新篇”的唱词,展现了当代客家人的文化自信。从驱兽求生到歌颂生活,从情爱抒怀到文化传承,过山溜的歌词始终紧贴时代脉搏,成为杨村社会变迁的生动注脚。
 
	    在演唱技艺上,过山溜藏着客家人顺应自然的艺术巧思。其音域虽多在六度至八度之间,却以“假声真唱”独树一帜——用真声补足假声音量,以假声增强穿透力度,真真假假交融间,形成音色统一、穿透力极强的唱腔。演唱时“以腔带字”,高音与拖音多落在小节后部,弱化强拍的同时凸显唱腔的悠扬,而“捱(我)”“尼(你)”等客家口语及“啊、呀、哟”等衬词的巧妙嵌入,更让歌声满含浓郁的乡土气息。老艺人保留的“塞耳演唱”习俗更具特色,高音时以食指塞住一耳,既减少耳膜冲击,又能促进额窦共鸣,让歌声更显铿锵明亮,这是客家人在长期山野演唱中摸索出的民间智慧,与苗族飞歌、侗族大歌的高腔技艺异曲同工。
 
	    作为客家民系的文化瑰宝,过山溜的传承价值远超艺术本身。它真实记录了杨村客家人的民风民俗、劳动生活与历史变革,是客家迁徙文化与山地文化融合的结晶,其清纯含蓄的表现形式、独特的唱腔艺术,兼具历史价值与艺术价值,更能凝聚海内外客家乡亲的归属感与认同感。2008年,龙南将杨村过山溜纳入首批县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,通过挖掘整理艺术档案、建设展演馆、举办理论研讨会、打造“客家高腔艺术之乡”等举措,为这一古老艺术注入新生。如今,在杨村的祠堂节庆、山间田头,仍能听见老艺人与年轻后辈接力传唱的过山溜,那穿透山谷的歌声,恰似九连山的清泉,滋养着客家文脉,也诉说着杨村人对故土的深情与对未来的向往。
      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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