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夜风斜斜淌进书房，我蜷在那张用了十年的木椅里修改着《蔡国史话钩沉》书稿，椅背靠板早松了榫卯，稍一偏身就“吱呀”作响。我总说旧物件顺手，之前却没留意九岁的大孙子总在我起身时悄悄扶一把椅背，也没察觉七岁的小孙子最近总盯着椅子出神，问他只挠头说“没什么”。

   今晚大孙子夜课回来，小孙也刚写完作业，俩人格外安静。大孙子不时抬眼望我，小孙子攥着刚做完作业的本子的手紧了又紧。他们俩突然拉我往书房走，大孙子轻声说：“爷爷闭眼，有礼物。”我笑着合眼，听见小孙子压抑的笑声，再睁眼时，一张黑色靠背椅正摆在我常坐的位置，椅垫蓬松，扶手光滑，在灯光下透着暖意。

   “爷爷快坐！”俩个孙子推着我坐下，没有熟悉的“吱呀”声，椅背贴合后背，腰腹被软垫托着，连骨头缝都透着踏实。我刚要开口，大孙子才小声说，他早发现我坐旧椅子总皱眉，上周拉着弟弟数了攒下的零花钱，周末去家具城挑了这张最稳的，怕我察觉，就等今晚给惊喜。

   小孙子举着空空的存钱罐凑过来：“钱都花光啦！”我捏捏他的脸蛋，又摸了摸大孙子的头——一个文静细心，连我皱眉都记在心里；一个活泼热忱，愿把零花钱全拿出来。我这辈子夹着尾巴做人习惯了低调，可此刻看着他们亮晶晶的眼睛，只想炫耀一下，把这份暖说给全世界听。

   大孙子站在椅旁打量我：“爷爷坐着像的大作家和大律师，特有学问。”小孙子立刻反驳：“明明爷爷像大老板！比比那放贷的老板还气派！”我笑出了声，心想，这哪是普通椅子，分明是两个孩子的心意，是我老来最坚实的依靠和扶手。

   现在我坐在这张椅子上，指尖触着温热的扶手，听两个孙子在书房搭积木，偶尔传来“爷爷你看”的喊声。从前觉得幸福该藏着，可今晚我抱着椅扶手，放下书稿，恨不得立刻把“我孙子给我买椅子了”写岀来。

   窗外夜渐深，灯光洒在椅子与孩子身上。我忽然懂了，幸福哪用藏？左边有文静的牵挂，右边有活泼的惦念，身后有稳稳的靠背，这样的日子，是我这辈子最体面的骄傲。不高调的炫耀一下，怎么对得起这两个把我放在心尖上的孙子呢？